code

密码。

【女局哈梅尔】故人

#复健

#没头脑的东西

#如有不适善用退出

#我流世界观,简单来说我也不知道我写的什么

 

 


     这是我第七次接到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遗憾地重复之前已经对我说过的话:“抱歉,小姐,这件事我们已经尽力了……”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经过重重排查,区域网内确实没有『哈梅尔』的信息——如果您愿意,我们会选择持续关注……但是结果是怎样,我们不敢保证。

     您还要继续吗?

  

     这一套说辞我已经能够流畅地背出来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办公室递完辞职申请,外面的风吹得我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风衣。

     格里卡的天气不比这里。格里卡四季如春,偶尔会下点小雨:去格里卡休息几年过几年慢生活,大概也不错。

     天有点冷,脸上冷得有些僵硬,嘴唇也有些僵硬:但是平心而论,我的心脏只是平稳地跳动着,它已经学会了坦然接受一切结果。

     “好的。”我说,“谢谢。”

     最后我顿了一下,又回答:“不必再劳神伤力了,辛苦。”

  

     辞职第一件事我买了去格里卡的火车票。坐票,全程十个小时,不多也不少:这是我第二次来格里卡。第一次是公费出差,飞机四个小时,睡一觉起来就到了,人浮在很高的云里,只能看见太阳。

     “这条铁路线会经过诺丝林平原。”

     坐在对面的老太太穿着粗布针线的斗篷,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大概也是翻了很多次了,书的边缘毛毛的,还是很古老的线形书签,一根粗粗的草绳。她的攀谈的语气不算热络,很平缓,很让人有想听下去的欲望:“很少会看见年轻人选择这条路。”

     “因为要去见一个故人,她说她在诺丝林长大。”我说,“我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方式见面,所以干脆路过看一看她生活过的地方。”

     “哦?你们之间有争吵吗?”

     “不,没有,我们之间相处的很好,她是很好的一个人。”

     “那么年轻人,你在踌躇什么呢?”

     “……我怕我突然造访,会很唐突。”

     “唐突?故人,怎么会唐突。”老太太了然地笑,“唐突,当你们还是陌生人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都不觉得唐突,怎么会在关系这样好的时候觉得唐突呢?”

     关系好吗?

     不辞万里去找一个杳无音讯的人,那不叫唐突,那叫莽撞。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嘴里说的却是:

     “您说的对。”

  

  

  

     我认识哈梅尔确实是在格里卡。格里卡生于水城,在得到资料的时候我就在想建筑它的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几乎满足我对童年童话镇的一切想象,纵横低矮的复古建筑放在狄斯,我是完全不敢想象的——我是一个很怪的人,第一次到达格里卡的时候,连空气里弥漫的水汽味我都很喜欢。

     她很古旧。古旧到我要是把她画下来,大概就是一个温柔女人。

     连钥匙都都小小的纤弱的一支,有一种用力就会断掉的可怜。缓步走进矮小的楼栋里,摸上破旧的楼道扶梯,掌心满是掉落的红漆还混合着铁锈:连声控灯都没有。光从向阳那一面的墙壁的格子花纹里落进来,才能勉强看清楼栋里的样子,门对立着,各自藏在凹陷的阴影里。

     我是在这片阴影里见到哈梅尔的。房东埃达先生跟我说起过她。

     “这一栋只住着一个寡妇带着她的弟弟住在这里。不过她是个哑巴,她那个弟弟也不吵闹。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的小孩,总是要早熟一些。”

     “那可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埃达的话犹在耳边,他抽烟的烟草味也犹在鼻尖,连同他的赞叹声萦绕,“很难相信她已经结过婚了,只要你见她一眼,你都会为她惊叹的。”

     “你可以和她打招呼,她人也很温柔,名字也很好听。”

     “她叫哈梅尔。”

  

  

  

  

     哈梅尔。我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全新的牛皮本,可惜是很多年前买的,一股封尘的味道,用来写哈梅尔的名字倒是正好合适——就像铁门突然开了,嘎吱嘎吱响。驳落的红漆栅栏扶上一只素白的手,昏暗的楼道里总算是流淌出一点光线,从缝隙里露出一个水一样的女人的身躯。她的双手推开铁门,纤细又突兀,就那样站在门口,只露出半边垂下眼睛的脸颊。

     我笑着跟夜莺开过玩笑,我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夜莺总是说我一见钟情太多美人,面对谁都可以说:然而对帝政美人一见钟情和对洛可可美人一见钟情倒也并不冲突,我当时就是这样回复她的。

     哈梅尔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束花。她的弟弟跟随她一同上的门,大概是怕新来的邻居看不懂手语,那个纤弱的弟弟细声细气地说“姐姐送你的花”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面对美人很难不心情愉悦的。我流畅地回了手语,说,谢谢你的花——突然想起她虽然是哑巴但并不是聋子,又说:

     “你的花和你一样漂亮。”

     她说谢谢。手指翻飞,又细又长,指甲盖椭圆,很好看的月牙儿。

     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吧。她眼睛亮晶晶的。

  

  

   

     哈梅尔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文职。

     

     她那个可爱的弟弟文学功底和语言理解实在是需要一些辅导,我是楼栋最近的邻居,所以擅作主张给我开了小阳台:说实话,我对他们姐弟的不设防有些震惊到。

     “那你的姐姐,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呢?”

     房间里挂着很大一个檀木挂钟。诺曼停下写作业的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给人当模特。姐夫以前是画家。”

     格里卡的雨刚刚下完。哈梅尔从学校回来,裙边都是湿的,把伞撑在楼梯间,就看见我在她家煮茶喝。

     你是个好人。她打手语。

     这话我可不爱听。于是我说:“万一我不是呢?”

     她踌躇了一下,问我需要多少薪资。

     我倒是真的想了一会儿。哈梅尔从我手里接过茶壶,又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完全不同的茶具来。

     格里卡的煮茶手法我多少了解一些,但哈梅尔的泡茶手法又不完全是格里卡的手法。

     我是诺丝林人。她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又指了指阳台上种着的花,说,这些也是诺丝林的花。不过在格里卡这边,长出了完全不同的品种。

     “那作为报酬,你可以跟我说一些诺丝林和格里卡的故事。”我啜了一口茶,“对于文职人员来说,保持心态上的松弛和浪漫也很重要。”

     谢谢您。她打了个手势说,还有花茶,需要吗?

  

   

  

     我停下笔。

     “诺丝林那个地方,是不是比较浪漫?”

     老太太在看书,听了我的话也没抬头,但是语气间颇为赞同:“当然。诺丝林又被称为花国,有个很夸张的说法就是,在诺丝林出生的人,骨子里就对花了如指掌。他们养花和用花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我丈夫就是诺丝林人。”老太太抬起头,眼睛亮起来,“跟他结婚以后我的花从来就没枯萎过。”

     “大概是真的吧。“我表示赞同,“我那位故人也是诺丝林出生的人,花茶手艺乃是一绝。”

  

  

  

     我去看过哈梅尔跳舞。格里卡剧院的特邀演员。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一排奖杯,底座上刻着哈梅尔的名字。房东埃达先生坐在我的左手边,穿着格子衬衫,松松垮垮的棉布长裤下一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布鞋,一个笑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坐在剧院柔软的礼座上,对舞剧背后的故事侃侃而谈——倒是符合我对土生土长的格里卡人朴素却渊博的想象。

     落幕的时候哈梅尔行礼,光线就忽然地暗了下来。埃达先生说起哈梅尔,说起她和她早死的丈夫,还有她和她懂事得太晚的弟弟。

     “她原来就是一个舞者。”埃达先生的声音在热烈的掌声中显得十分低沉,“十年前,她和她的先生一起来了格里卡。可惜这几年这一行都不怎么新鲜了,跳的也就少起来。不过她跳的和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好。”

     “她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据她的先生说是先天的。”埃达先生耸耸肩,“不过没人去问过,揭人伤疤总是不好的。”

     我笑笑:“她的先生一定也很有才华。”

     “诺丝林人。”埃达先生说,“诺丝林人感觉都很浪漫,懂得很多。她的先生据说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诺丝林很有名气的画家……哈哈,不过我不太懂他们文化沙龙里的一些东西。”

     “很年轻的时候?”

     “噢,哈梅尔的先生年长她十二岁。不过很多年前就因为罹患疾病……”

     仿佛是神熄灭了一切天光。哈梅尔提着裙子从后方下场,埃达先生又奋力鼓掌,松快地笑了。

     他语气里有点疑惑:“他们居然也没有生孩子。”

     “舞蹈演员要保持身材吧。”我敷衍道,“还是自己的爱好重要点。”

     诺曼拉了拉我的袖子,细声细气道:“您要去和我一起看姐姐么?”

     他的眼神那么诚恳。

  

  

  

     “诺丝林平原到了。”

     火车停了。中转站,身后的游客陆陆续续下了站,愈发显得空荡。老太太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镜,把围巾拢了拢,看向窗外,语气很遗憾:“到底也不比从前了。”

     我心神一动。收拢了笔,就摊开在刚刚写下的那一页。我清楚地记得一切,我记得从我的屋子走出去,走上楼道,去闻铁锈味,去沿着窄窄的却异常明亮的光去走,走到哈梅尔的屋子门口。哈梅尔的屋子里的装饰有些什么东西,客厅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嵌在墙上,她说是采光用,镜子对面就是两间房,里面的电视机从来没打开过,唯有小阳台上种着她的那些花,一年四季开的茂盛,有很浓烈的香味。

     诺丝林应该给我这样的感觉。然而当我真的去看到它的时候——

     窗户外的站牌孤零零地写着“诺丝林站”,下面一排英文,NOTHINGNESS。

     它的名字。

     “以前我和我的先生来这里的时候,不需要打开站门,就可以闻到花的香味。”老太太说,“诺丝林平原气候很好,四季如春,所以景色也很好。最近几年不知道为什么,花都不开了。据我先生说,这一块大概也要重建……希望有关人员可以拨款一下,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自然景区。”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见到繁花似锦的诺丝林,你居然不觉得可惜吗?年轻人。”

     “有一点。”我摩挲着我的笔记本,“但是我的故人告诉过我,不要对一件事太高的期望。落差太大不是一件好事。”

     “倒是通透。”

     “不过可惜也是真的。”我笑笑,“没见过的东西,不听人说,遇到把它当成是惊喜,恐怕要更好一些。”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哟……”

  

  

  

     我请求过哈梅尔。我说我想为她绘画。油画。

     很难忘记她细细的带子从脖颈上滑下来的时候的场景。她的手指就很纤细,脖颈也很细,带子也很细,客厅的镜子能采很好的光,无须调色也就是油画的质感,模糊了哈梅尔的裙子和灰尘一样的她的周围,她熠熠生辉;窗外有太阳,有沉重的花的枝头,有爬山虎的密密麻麻的叶子,有一片看不见的角落……

     一如在剧院里塞满了衣柜的衣服垂落的质感,融入在模糊不清的,摇曳的,阿芙洛狄忒的臂弯里,横陈于露天之中,日冕之下——

     我的眼前。

     她有一点羞涩,却不是因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却是因为地位的低下所导致的缘故:是她觉得她欠我的,就像她曾经欠过她丈夫的人情,可她是一个无用的哑巴,是消散的剧台上的舞蹈演员,唯有一副美妙的容貌和身体,恳求天赐的礼物能为她所欠下的东西带来些什么,哪怕并不肮脏,哪怕只是文学,只是艺术,然而同人情和金钱扯上关系,却让她变得低下。

     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工作,她需要钱。

     如果下一次你愿意还可以来找我。她手语打的颤动打的飞快,扣衣服的时候险些扯掉扣子。谢谢您给诺曼带来这些……承蒙您的照顾。

     “你是天使。”我说,“哈梅尔女士,你真的特别特别美。你不该被用来‘练习’,你应该被用来‘珍藏’。”

     “我很喜欢你的花,足够用来支付我的费用了。这一次是我恳求你,感谢你愿意……来做我的模特。”

     那个夏天诺曼考上了格里卡最好的公立中学,即将离开哈梅尔去往学校寄宿。他拖着行李箱走的时候给了我很大一个拥抱,他问我,什么时候会走。

     我说半年内不会。等他暑假回来,可以带他们姐弟两去看和格里卡完全不同的北海道的温泉和冬天。

     “你美丽的姐姐归我保管了。”我说,“去吧。”

     

  

     是天使。是洁白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然而我忘记了,白墙也是斑驳的,新的出奇,傍墙生长的槐花和藤蔓懒洋洋地落在小阳台微锈的栏杆上,自下而上来看,垂得杂乱,也会遮掩出沉默的阴影、阴影里有什么蓝色的,水一样的东西摇曳,很快又一闪而过,眯了眯眼睛,从厚厚的墙上刻出的镂空的花纹里捕捉到一双惊悚的玫红色的眼睛。

     在我离开之后无声地打破了什么,天使被束缚了,有人为她刻上廉价的烙印,留在一块黑漆漆的默声中……

     震耳欲聋的挣扎下,是男人粗鲁的丑陋在天使的身上的耸动。

    是毫无顾忌的痛快的发泄……拿它的眼睛企图让艺术成为污点……

     ……是天使脖颈处的痛苦而暴起的青筋和无处发声的所以从喉咙里挤出的怪叫。

     我转身回去拿手机的时候,避无可避,毫无遮拦的出现在我面前。

  

  

     

     离终点还有最后一个小时,记录上写下我打破埃达脑袋的时候的场景。

     我觉得有点累。天色将晚,老太太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端正在我面前:“看起来你有很多故事。”

     “嗯?……只有她一个人的罢了。”我说,“我们两年多不曾见面,我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明明记得这么清楚,但是区域网记录里却是一片空白。火车行至格里卡边界终究是下了一场暴雨,模糊了天和城市的边界,令我的心狂跳不止,几近骤停:雨声的节奏太像哈梅尔的喘气声了。她的声音就像在我耳边,时隔多年她怪异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哀嚎还是令我心惊胆战,世界仿佛就从她的眼睛里碎裂,从内里无底线地坍塌了。

     告别老妇人的时候,我最终还是一个人停在了站台口,去看过去我住过的水城的方向。

 

     昔日我记得的五彩斑斓的城墙终究是一眨眼而过,风吹起来的时候,除了灰蒙蒙的树叶以外,什么都没有。

  

  

fin

评论(4)

热度(91)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